“使命”将告一段落，核酸采样亭和采样员何去何从？

　　作者：乐琰 林志吟 王珍 陆如意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在这里做核酸采样了，明天就不在这个点位了，至于这个核酸采样亭之后会做什么用途，我们也不太清楚。”12月23日下午，一位一线城市的核酸采样员穿戴着防护服，坐在采样亭内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需要转型的核酸采样亭以及曾经忙碌操劳的采样员成千上万。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2022年5月，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个一线城市核酸采样点数量最多的时候达到3万个左右。

　　核酸采样亭的出现，始于今年5月份。5月9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电视电话会议，提出要提升监测预警灵敏性，大城市建立步行15分钟核酸“采样圈”，拓宽监测范围和渠道。之后，全国多个城市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增设核酸采样点位，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应对奥密克戎变异株疫情带来的新变化、新挑战，进一步落实“早发现”，以最小的经济成本获得最佳的防控效果，这直接催生了对核酸采样亭的市场需求。“小屋式”的核酸采样亭，不仅能更严格地保障采样全程“零接触”，而且也可以为工作人员提供避免日晒雨淋的环境，于是采样亭迅速推广开来。

　　随着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大规模核酸检测日益减少，据第一财经记者获得的数据，北上广深四大城市在“新十条”出台之前，还在运营的核酸检测点数量缩减至1.2万到1.6万家左右，每个采样点按照2人配置，从业人员预计有3万人。

　　如今，核酸采样亭的“使命”将告一段落。数以万计的核酸采样亭和采样员接下来何去何从？能否让这些资源充分利用起来？第一财经记者就此采访了相关各方。

　　维持运营的采样点

　　“我们目前还是维持原状，每天早上7点半到10点半，下午5点半到8点半开放，进行核酸采样，目前还没有接到任何变化的通知。但并不排除之后可能会撤，因为现在来做核酸的人越来越少了。”上海一家社区附近的核酸采样亭工作人员表示。第一财经记者在现场看到，该采样亭如今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做核酸，偶然有行人路过，咨询几句后也未必做核酸，两位采样员显得有些无聊，更多的时候，他们就是静静地等待。

　　“我们最近是正常开放的，免费做单人单管。只要之后大家做核酸的需求还在，相关负责机构应该是不会让采样亭全部撤掉的。但是，至于后续采样亭的数量是不是会减少，现在我们也还不确定。”另一个核酸采样亭的点位长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之后，第一财经记者致电上述核酸采样亭的街道负责人，该负责人建议，去做核酸采样之前提前在手机上核查一下相关软件上“附近核酸采样点”的即时开放情况（空闲、正常、繁忙、休息），以免跑空。“后续如果核酸亭要撤掉，一般会在亭子上张贴出通知或者在相关软件上搜索不到相关点位。但是，因为最近一直在调整变化，我们还是建议大家每天更新看看核酸亭点位的开放情况。”上述负责人表示。

　　随后第一财经记者继续走访，发现不同点位的核酸采样亭的情况并不相同，有些采样亭目前依然照旧进行采样，有些则已经暂停运作，还有采样亭即将停止运作。与以往大家排队做核酸采样的情况不同，如今大部分的核酸采样亭前都很少有人排队，而且不少采样亭还贴出了一些说明，比如有些采样亭在明显位置张贴有“非必要不用做核酸”的红色提示字。

　　第一财经记者留意到，广州市街头的核酸采样亭，大部分都比较简单。有些在路口设置的临时检测点就更简单——两个人，一张桌子，有时甚至是两张塑料凳反扣在地上、罩上塑料袋就用来放物品了。这种简单的核酸采样点，如今在广州街头，基本上已经不再出现了，这些的采样点即使停掉，在固定资产上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转型发热诊疗点

　　近日以来，全国多个城市都传出在将核酸采样亭、核酸采样小屋改造成发热诊疗站或者便民医疗点的消息。这些城市包括上海、无锡、苏州、昆山、深圳和珠海等等。

　　以上海为例，随着疫情防控形势的变化，为了更好地服务周边百姓，近日上海宝山区月浦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将门口原先的核酸采样亭改造成了发热哨点诊室，让有需要的市民不进卫生服务中心就可以配到相应的药品。该发热哨点诊室每个窗口配备了两名医护人员，一位负责问诊、开药，一位负责拿药。

　　在深圳市福田区、宝安区，多个核酸采样屋被改造为发热诊室，居民可“一站式”完成挂号、诊疗、缴费、配药等流程，减少了交叉感染风险。

　　福田区福南社康中心主任陈碧琴称，福南社康12月12日在福田区率先将核酸小屋改造为发热诊室，患者可完成看病、收费、发药、检查和治疗等流程，最快5～10分钟即可完成就诊。据介绍，核酸采样屋从内部空间可容纳3位医护人员同时工作，内部的空调、消毒设备、正压通风系统等电气设备一应俱全，能满足发热诊室需求。

　　公开信息显示，目前无锡市8个市（县）区已建成了1519个医疗便民服务点，其中由核酸采样小屋改建了499个，利用社区居委会（村民委员会）用房设置了514个，其他方式建设了506个。苏州部分核酸采样屋变身“发热诊疗站”，居民来到这里之后，只要通过窗口进行病情的诊疗，随后在后方的药房就可以完成配药。

　　随着奥密克戎病毒快速传播，各地感染者数量有所增加。为了应对发烧症状患者就诊需求，多地正在加大力度增设发热门诊。目前，一些地区从政策层面也在鼓励将核酸采样亭改造成发热门诊或者便民医疗点。第一财经日前报道，山东省卫健委官网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医疗服务方便群众就医的通知》，鼓励核酸采样点“一点多用”：各地可根据需要选择具备2个以上采样亭的核酸采样点，将其中1个改造为“发热诊疗站”，为群众提供“一站式”诊疗服务，满足群众“就近就便”就医需求。西安市莲湖区卫健局也要求辖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尽快将管辖内采样亭改造为便民诊疗亭，有效提高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应对发热患者的接诊能力。

　　有医疗机构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当前，社会面感染者在大幅增加，而医疗机构工作人员同样是社会面人员，难以避免感染，而医院内部的感染者数量也在持续新增中。当前，医疗机构面临的最大压力之一，就是既要做好医疗救治的同时，又要防止院感。降低发热门槛设置，启动基层发热诊室，做到应开尽开，比如将核酸采样亭改造成发热诊疗站，是当下推动分级诊疗的一种方式，有助于解决医疗资源挤兑问题，同时也可以减少医疗机构内交叉感染的风险。

　　核酸采样亭制造企业“踩刹车”

　　根据安信证券曾估测，如果国内全面推行核酸检测常态化，每月检测量可达到49.0亿～68.6亿人份，对应的市场空间为122.5亿～171.5亿元。正因如此，不少企业此前纷纷进入核酸采样亭产业。

　　根据第一财经记者此前调查，单个核酸采样亭的价格在2万元至5万元不等，采样亭需要具备新风系统、紫外线设备、空气过滤系统、病菌消杀系统等保证亭内是无菌环境。从运营方式而言，有些核酸采样亭由政府购买后再转交给第三方核酸检测机构运营；部分核酸采样亭需要第三方检测机构购买并自行配备人手运输和检测；也有些是政府购买后由第三方负责采样，由社区工作人员在现场辅助进行秩序维护。

　　今年5月后，有不少公司布局核酸采样亭制造或相关业务，其中以家电企业等为代表的，鉴于自身的制造优势，在此市场的布局相当积极。比较主要的企业包括美的集团(000333.SZ)、绿岛风（301043.SZ）、谱尼测试(300887.SZ)、力合科创（002243.SZ）、华胜天成(600410.SH)、海尔生物（688139.SH）、红宝丽（002615.SZ）、天晟新材（300169.SZ）、晶雪节能（301010.SZ）、真视通（002771.SZ）等。

　　因政策调整，曾经一度火热的核酸检测亭行产业也迅速冷却。据中国政府采购网消息，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高速口落地检方舱实验室采购项目，于12月5日宣告终止。公开信息显示，四川省成都市金牛区卫生健康局核酸数据综合查询系统采购项目也在12月6日宣告终止。与此同时，浙江嘉兴市秀洲区新城街道核酸点采样服务项目宣告终止。12月6日，广东深圳市龙岗区横岗街道核酸检测点辅助人员服务采购项目也终止了招标。

　　企查查APP显示，当前共有超2000条含“核酸检测”、“核酸采样”、“核酸检测实验室”招投标信息为终止状态，项目终止的原因为根据疫情防控最新要求，不再开展常态化核酸检测，故本项目终止。

　　第一财经记者从美的集团相关人士处获悉，美的医疗曾经谋划发展核酸亭业务，后来由于政策变化，其核酸采样亭业务也基本不太推广了。

　　第一财经记者向海尔生物了解公司核酸采样亭业务最新进展，但截至发稿之际，未获得回复。但根据海尔生物2022年三季报，今年前三季，其包括核酸亭业务在内的抗疫专项收入3亿元，在谈及未来业务发展方向时，没有再提到核酸亭相关业务。

　　有医学界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目前现有的核酸采样亭还没有明确统一的处置方式，有留存的也有转型的，还有一些是暂停采样业务后尚不明确后续方向的。这种情况下，相关的生产企业一般不会再大规模投入生产。此前积极布局是因为有大量的政府采购订单，所以一时间会有这么多企业大力生产，但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核酸采样亭的市场需求是暂停了。而那些家电企业或检测机构应该会回归到专注原本到主营业务上去。

　　核酸采样员何去何从

　　核酸采样亭既然会逐渐淡出或转型，那么在采样亭工作的核酸采样员又将何去何从？

　　最初，根据要求，采样亭要配置3个人，即一个采样员、一个扫码人员和一个现场维护秩序者，采样员薪酬一度达到1000元一天，志愿者和辅助人员则至少在500元一天，但是不同地区有所不同。之后大多核酸采样亭就两位工作人员，一人扫码、一人采样。

　　第一财经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在核酸采样亭内的工作人员有几种来源，一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比如从医院调配；一种是来自医学检测实验室或相关机构派出；还有一种则是来自社会招聘，通常会有专门的第三方公司来进行招聘和管理。最初招聘是对于采样人员要求护理、医学相关专业，或具有护士资格证。之后对于社会招聘人员则要求经过相关培训并获得相关证书后即可上岗。

　　“其实做核酸采样员的收入还可以，我们有月结和周结两种，我是月薪制，差不多8000多元一个月，我觉得还不错，因为我是在社区的核酸检测亭，每天工作6个小时，能有这样的薪水我挺满意的。”核酸采样员赵青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起自己的收入情况时，颇感自豪。

　　第一财经记者此前查询一些招聘平台后了解到，核酸采样员根据工作时长和不同区域的月薪有所不同，从数千元至1万多元不等。

　　但是最近，这些核酸采样员的工作或将发生变化。“我们现在还没有接到任何新通知，所以我是继续每天上班的，但是有一个问题——现在不少核酸采样员也阳性了，所以有些核酸采样亭不得不暂停或从其他站点去调配人手，但未必能调配到。我所在的站点还可以，暂时还顶得住，但如果哪天也因为阳性而缺人了，那么这个采样亭也就暂停了，而且一旦暂停，后续还会不会再开就不知道了，很可能我们就要重新找工作了。”赵青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起之后的去向，显得有些无奈。

　　类似赵青这样的采样工作人员大多是来自第三方公司的安排，这些人此前的工作覆盖各行各业，有做餐饮的、有送过快递的、也有刚毕业的大学生等。有相关人士透露，如果他们所在的核酸采样亭关闭，那么就看接下来有没有其他点位的采样亭需要，如有需要则可以继续做采样员，如果已经没有需要了，那么这类采样员就得另谋出路。但这些人员原本也是有其他行业的职业背景的，因此很大可能回归“老本行”。

　　另一部分核酸采样员则是相对专业的医护或者检测机构人士。张芊是广州一家三甲医院的护士，今年4月由于医院需要支援社区核酸采样，于是当时她就报名参与了其所在的医院组织的核酸采样培训，之后获得相关培训证明书并做了一段时间的核酸采样员。如今采样亭陆续减少，而医院对于医护人员的需求强烈，因此前一段时间，张芊已经返回医院工作。

　　“今天下午下班后，我就结束所有的核酸采样亭工作了，因为我所在的核酸采样亭从明天开始就关闭了，我不知道采样亭之后会如何处置，但我们工作人员就返回原本的单位了，我来自一家医学检验实验室，明天就回去上班了。”一边收拾着物品，核酸采样员周平这样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有人提出核酸采样亭在未来能否改建为早餐铺、地摊经济的网点等？如果可行，也能拉动一批人员的就业。对此，有零售业人士认为，一方面采样亭的改建要按照政府相关规划进行，另一方面，如果做作为餐饮或零售用途，还涉及到相关营业执照、卫生条件、从业人员资质等，且采样亭体积很小，是否能放得下货品也需要考量。

　　*第一财经记者林小昭对本文亦有贡献，文内赵青、张芊、周平皆为化名